青花瓷杯斟上明前茶,氤氲水汽里周齐跷起二郎腿:
“先验货再谈数。要是高阜老窖真有口碑传的那么地道,别说几百吨,就是吃下你们全年产量……”
李厂长茶杯差点没端稳,忙引着往窖藏区走。
穿过蒸汽腾腾的蒸馏车间,露天场院上小山似的酒糟堆正冒着热气,三十口百年老窖池里翻涌着琥珀色的酒浪。
“您闻闻这酱香!”
李厂长舀起一瓢原浆:“咱家窖池从光绪年间就没断过火,每滴酒都是老祖宗的手艺。”
周齐接过木勺浅抿,喉头滚过一线灼热:“带我去看勾调车间。要是质检达标,今天就能签预付合同。”
“咱们酒厂离水泊梁山也就几里地,这片的乡亲们打小就爱喝两口,不少人顿顿都得配酒。”
李三民厂长边说边领着人往车间走,顺手把汗湿的衬衫搭在机器上:“您要是看得上咱家手艺,价格绝对给您到位。”
车间里蒸汽腾腾的,工人们正忙着粉碎粮食、蒸馏酒醅、烧制基酒。
几个赤膊汉子推着铁锨在出酒渣,汗珠子顺着脊梁往下淌。
李三民抄起个搪瓷缸,从刚接的锅炉口舀了半缸子:“周老板尝尝这头道酒,六十多度的原浆,咱本地高粱酿的。”
周齐抿了口,喉咙顿时火辣辣烧起来:“这酒劲够冲,但回味真不赖。”
他望着墙上褪色的奖状,突然转了话头:“窖藏的老酒有吗?”
“您算找对地方了!”
李三民掀开仓库的厚帘子。三层楼深的地窖里,几百口酒缸顶着褪色的红封,最老的几缸纸都泛白了。
周齐挨个尝过去,发现这高阜老白干比起香河大曲,半点不落下风。
他心里飞快盘算着:眼下广市那几个大厂要是断供,这儿的产能足够撑到自家酒厂投产。
就算将来自家产能跟上了,按他前世的记忆,沈冰当年卖脱销时,不也是四处收基酒贴牌?东滨这白酒消费大省拿下了,全国市场就成了一半。
“李厂长,您这酒我要包圆。”
周齐撂下酒碗,震得红木茶几哐当响。
李三民乐得直搓手,赶紧把人往办公室引。穿过晾着酒糟的场院时,七八个管事的早候在门口,前呼后拥地把两人迎进屋。
厂里不少工人都听说有个叫周齐的老板要来采购白酒,张口就是几百、几千甚至上万吨的量。
这种大客户可不常见,好些人连手头活都顾不上,挤在车间门口想看看热闹。
两人刚进办公室,李三民就招呼人递烟倒茶:“周老板参观完酒厂也尝过样品了,您看要订多少?”
正抽着软中华的周齐吐出个烟圈又深深吸回去:“有多少要多少,但我不跟你们签采购合同。”
前半句话让李三民眼睛发亮,后半句却让他摸不着头脑:“不签合同也行,那您打算现款现结?”心想这种散户能买多少货。
“李厂长误会了。”
周齐弹了弹烟灰:“我是经销商,您是生产方。我想签的是长期战略合作,全中国卖酒的独我一份。”
听到“战略合作”这种外交辞令,李三民心里直打鼓——这词儿他只在新闻里听过国家间用。
“您细说怎么个合作法?”
“很简单,我需要多少货你们必须优先供应。要是断供,得赔我十倍损失。”
周齐话音刚落,李三民“蹭”地站起来:“这不就是霸王条款?哪天您随口报个天文数字,我们厂子不得赔个底朝天?”
“您先别急。”
周齐把烟按灭在玻璃缸里:“我要真想骗人,犯得着坐八小时绿皮火车来这山沟?去年你们总产量多少?”
“旺季也就三万吨……”
“我今年就能帮你们销五万吨!”
周齐掏出个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:“按现在出厂价,光定金我就能打八百万。但前提是签了这协议,你敢不敢接?”
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知了叫,李三民盯着窗台上晃悠的蜘蛛网,手心里全是汗。
“以咱们现在的生产能力,每年稳定产出两万吨白酒完全不成问题。”李三民边说边翻开账本。
周齐把茶杯往桌上一放:“老李,咱们长期合作得有个保障。
合同里写明不管你们年产多少,我这边固定收走六成货,这样你总不用怕我拿产量说事要违约金了吧?”
“您是说无论年产多少,都要收走六成?”
李三民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桌面。要知道八十年代中期这产量可不简单,就是二十年后沈冰大厂的原浆年产量也才十六万吨。
周齐笑着掏烟递过去:“我是正经生意人,不是搞投机的。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明白,您放一百个心。”
“